学诗与学医
艺术与艺术之间,往往有相似相通之处。古代诗画“异名而同体”,前人比之为孪生姊妹,便是很好的例证。在清代笔记《灯窗琐话》里,嘉兴诗人于源还以切身体会,将诗学与医学做了一番比较,读来饶有趣味。
于源在某年夏天生了一场病,误服了庸医开的药方,不但没有好转,反而几乎卧床不起。幸亏他的弟子朱蔼人来得及时,为他诊治,始得痊愈。朱那时未到而立之年,医术已颇惊人。用作者的话来说,当时嘉兴一带医生的医术,没有能超过他的。朱医生的诗也做得不错。于是有人问于源:“你这位弟子,学医和学诗,哪个更好一些?”他说:“学医要好一些。学医能兼济天下,学诗只能独善其身。”对方又问:“那万一学得不好呢?”于源说:“那就不如学诗了。诗写得不好,耽误自己;医术学得不好,却要害人。”
想来于源被庸医害惨了,借此发一通议论出出气,不过说得巧妙,未及深究。倒是在同书论及诗人兼医生的时候,选录其一首论医诗,其中说“治病与作文,其道本一贯”,将两者结合起来比对。“病者文之题,切脉腠理现”,把病症比作文章的题目;“某经宜某药,一丝不可乱”,谋篇布局引用的材料则好比是对症下药,题目不同,写法不同,材料也不同,丝毫不可混乱。
天下事有正必有反,有相同处,必有相异处。前面提到诗画相通,则有钱钟书先生的《中国诗和中国画》辨其分歧。同样,医学和文学,可以互相比拟,也可以背道而驰。何以见得?为医之道,必要以解决疑难杂症为目的,而为文之道,有时妙处反而在其无解之处。换句话说,治病要刨根问底,而作文要善于留白;治病要药到病除,而作文要绕梁三日。所以,乐观地看,诗人朱蔼人当然是个好医生,而没治好于源的病的庸医,未必没有机会成为一个好诗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