据史志记载,陶庄、汾玉地域,远在春秋时期属于吴、越接壤的槜李(又称长水)之地。陶庄,古有“溪中十八镇,柳溪第一镇”之誉。这句话说出了陶庄最主要的几个密码:水,古老,首善之镇,以及在古镇日渐式微的浪潮中仍然存在的文化脉流。
Part1 关于水
陶庄多水。放之于江南水乡众地中,仍然极为突出。自古以来,江浙分治,中间隔了一个大湖:汾湖(在古人文献中经常写作“分湖”)。湖北是吴江,湖南是陶庄。正是这大湖,连同众多的河、荡、港、浜,一起涵养了陶庄。笔者曾多次去汾湖,在穿堤上远望,湖面辽阔,水波微兴,时有渔人出没,白鹭上下翻飞,隐隐生出一股灵气。
如此好地方,自然会聚人。
来的人叫陶文斡,不大的武官,官阶为第五十阶的保义郎。南宁绍兴年间,陶文斡由姑苏(今苏州)迁徙至柳溪建庄,居住在净池之东。当时陶庄不叫陶庄,叫柳溪,得名于一条叫柳溪的河流。在陶庄简朴的历史发展中,围绕柳溪形成了日后的集市,其方位一直未曾变迁,而柳溪至今仍存。
历史非常有意思:陶文斡虽然是一个武官,却拥有一颗难得的文化之心。他迁居柳溪后,不仅建造了南庄、北庄两个庄园,桥亭相望,繁华显赫,人称陶家庄园,更是作为创始人,建立了陶氏义塾,成为嘉善历史上最早建立的义塾。因为这一教育上的开创之功,后人竟将陶庄之名取代柳溪,称呼集市。从中可见陶庄人之钟灵毓秀。
那仍然跟水有关。陶庄不仅多水,还多不同的水。作为典型的太湖水网地区河荡平原,陶庄的低洼圩田特别多,境内河、荡、港、浜密布,主要有汾湖、夏墓荡、净池漾、大寨河、太河泾港、梅台港、斜塘等。所有这些水体中,流传下来的历史故事无数,而汾湖可谓独领风骚。
翻检志书,可以看到发生在春秋时期的遥远故事:吴王阖闾五年至夫差二年(公元前510—前494),相传伍子胥大军由汾湖北岸渡湖至东南石底荡口,结水寨于此,以备越兵。后称胥滩古渡,又称伍子滩。这一传说暗示了汾湖的一个战略价值:军事要地,并且远在春秋时期即已成为吴越相争的关键所在。日后,在明代,汾湖又成为汉人与流窜入境的倭寇周旋相斗的重要场所,到了抗日战争时期,借着独特的湖边湿地风貌和无数条小支流、茂密而幽深的芦苇荡,抗日英雄们钻地入水,上演了可歌可泣的抗日业绩。
有一个小插曲,也说明了汾湖之水的重要。一九九三年七月嘉善启动建设著名的长达两千九百五十一米的“汾湖穿堤”,因汾湖属于浙江和江苏共有,这一工程引发省际水利边界间的纠纷,导致两次停工,最后经水利部太湖流域管理局会同浙江、江苏两省水利厅协调处理,才于一九九八年十二月竣工。如今的“汾湖穿堤”,绿树成荫,非常美丽。
因水相争,产生区域边界纠纷甚至是国家间的纠纷和战争,在历史上非常多,不胜枚举,这说明自古以来,人们很早就认识到水是生存当中最重要的资源,为了获得更多的水资源,获得质量更好的水资源,不惜大动干戈。可以预见,在人类越来越膨胀,人口越来越密集的当下,世界各地对水资源的需求将越来越多,类似的区域纠纷和国家纠纷只会呈上升趋势。水有可能真正贵比黄金。
陶庄地处低洼地,又那么多水,历史上水灾频仍,老百姓深受其苦。因之,治水,成为陶庄历史上一个从未间断的主题。治水最早的壮举还是要追溯到春秋时期的吴国大将伍子胥,他在吴国攻打楚国年间(前512—前514年),开凿了著名的伍子塘,南部接通现在的平湖、海盐塘,北面连接祥符荡入汾湖。开伍子塘,目的除了通伐楚饷道及运盐以富国外,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便于低洼地的泄水。这一工程,其福泽绵延至今。
此后历朝历代治水不绝,但大规模治水却集中在二十世纪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半个世纪里。最新出版的《陶庄镇志》(中华书局,二〇一七年十月版)有明确的记载。不赘。
几日前,看到流经陶庄的太浦河,水仍微浊,且有从上游漂来的水生植物,不由感叹在水患已基本得治的今天,治水走向了另一个维度:让水重新清澈起来。然而这一工程比起花几年时间开挖一条河,要更为艰巨:那也许要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段里才能完成,需要花上几代人的努力,以及对生存的敬畏和真正的耐心。

伍子胥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