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光旦先生记长溪沈氏,谓“复、谧、启原三世以富称。入清代后少著闻的人”。“少著闻的人”,是以科甲显宦而言,沈氏后裔譬如沈克家、沈振、沈大淳、沈渭士、莘士等,都有文名,但大多只在县试获一青衿,即便像渭士在清雍正十三年(1735)乡试中式,祖坟上竖了旗杆,却未能出去做官,孵在般若精舍哼哼诗,讲究文法大家,最终老死牖下。
富和贫,难说。俗语所谓“富不过三代”,那多指暴发户头。对于耕读传家的世族来说,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”,除非弄到掘祖垅、拆卖祠堂的地步,不会精穷到哪里去。
沈氏一族大概在明万历中叶后,开始现露衰落之象。李日华《味水轩日记》记万历三十七年(1609)八月坐船去南汇检书事:
“二十二日,沈甥大詹以舟迎余,往长溪祖宅,检先世遗书。自观察石云公(沈谧)、大参霓川公(沈启原)、编修几轩公(沈自邠)所积,与太学超宗君(沈凤)所续得,不下八万余卷。散落浥烂十之四五。若金石绘事秘玩种种,悉入胠箧手无子遗矣。为之三叹。夜宿雪舫。”
夜宿雪舫,是祖屋已经不堪栖止。像乾坤着眼楼、巢云馆、紫芝阁、止观斋、清权堂等等,久无人居,梁生蓬尘,也没个苍头仆佣看守。沈德符、大詹、大遇父子仨及眷属,还有沈翠水(李日华内兄,痒生,画师)一家,不下数十人,早就迁往郡城,他们在甪里街、鸳鸯湖畔都有吟花赏月的庐舍。
万历三十七年,相距大詹祖父沈自邠去世二十个年头。
沈德符五世孙沈振,在《万历野获编》“补遗序”中写下这样几句沉痛的话:
“……至崇祯末,长溪为萑苻之薮。流离播迁,累世琬琰,具已澌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