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湖城里,说书只有两种。一种是评弹,又叫小书。另一种叫大书。
听评弹的人,一般都在中年以上,或老头子、老太太。听大书的人,一般都在中年以下,包括我们这样的男小孩。
评弹是两人说书,一男一女。女的往往相对年轻,男的年龄放宽。女的手拿琵琶,一般是主唱者。男的手拿三弦,主要是伴奏。说的唱的,即唱词和道白,一律用苏州话。因为在吴语区,大家都听得懂,语言上没有什么障碍。
一般女的先唱个开篇,几句诗,或是词曲都可以。犹如《水浒传》每回前边的一首诗。可见是古已有之的了。女的也弹琵琶,但主要伴奏者还是男的手里的三弦。声音响亮而富有节奏,随着唱词的高低而起伏跌宕,与唱词跟得很紧,犹如笛子之与昆曲。唱到妙处,人们可以随便叫好,捧场,不像听欧美音乐,不许在中间叫好的。
无论是听小书或大书,所谓书场一般都是茶馆。顾客们一边听书,一边可以喝茶,嗑瓜子,吃点心,十分悠闲。跑堂的还会不时向你递来热毛巾,让你擦脸。一听往往一个上午,或一个下午。因为是连场书,故事有连续性,所以你天天得来。
小书唱的,一般都为才子佳人。如《孟丽君》、《珍珠塔》等等。故事缠绵悱恻,催人泪下。但也有喜剧性质的如《点秋香》、《红娘》等等。
大书就不同了。书场当然也是设在茶馆里。但说书的,只有一人,往往是男性。设备也简单,只有一块醒木,其他一无所有,就凭两张嘴唇皮。说书的内容,更具中国式,颂扬英雄,不谈女色。如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、《彭公案》、《济公传》等等。听书的,多数为男性,且上了年纪,大多是对爱情故事已觉得可笑的男人。
听书必须泡茶。听书钱和泡茶钱算在一起,不是我们小孩子出得起的。所以我们往往是溜进书场听书的。时间在下午两三点书场开始以后。上午我们不敢逃学,因为上午这四堂课,老师比较认真。下午一般是些次要课程,点名审查不严,于是我们就有机会去逃学听书了。当然,我们逃学不光是去干听书一个行当,逃学有时去划洋船,有时去抽牌九赢酒酿糟吃,由我们的兴趣而定。
我们一旦逃出校门,往往直奔书场。凭我们的经验,知道说书开始以后,把门的就不大严格了。这时我们一个一个地悄悄溜进书场,站在后边,座位是不敢坐的。把门的也是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只要我们不捣乱就行。我记得在我逃学去听大书的一两年内,似乎一直在说《济公传》和《彭公案》。恰好那时我刚看过这两本书,所以听起来特别有劲。《彭公案》中我喜欢听的,是黄三太镖打窦二墩和杨香武三盗九龙杯之类的场面,因为情节紧张,主人翁有胆识,有英雄气概,男小孩大多喜欢这—类人物。当然,《江湖奇侠传》中“飞剑斩鸡头”那种情节,我也欣赏得入迷。记得说书先生在描写飞剑的情况时十分卖劲,突然站起身来,把醒木使劲在桌子上一拍,张开两手在空中挥舞,形容飞剑行进时发出的声响:“只见它一道白光,咣啷咣啷咣啷咣啷,飞速奔驰而来!”于是,在我的眼前,似乎真的出现了闪光的利剑,在半空中飞行。我屏往呼吸,不敢出声,直到“哇”的一声,把鸡头砍下,宝剑见血又飞了回去,才喘过气来。真是太精彩了,我觉得十分过瘾。
奇怪的是,进入初三以后,我突然对听书失去了兴趣。同时,也不再有兴趣去看武侠小说了。初三以后,寒暑假有的是时间,口袋里也有了一定的零花钱,进场去听一场书是不成问题的。但我却终究没有去过。无论是评弹,还是大书,都让我对它们失去了兴趣。不过回忆起那段听书经历,却一直觉得津津有味。甚至脑海里还会出现说书先生极力描述的那几个人物的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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