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言凡语--看新娘子
童年时,父亲被下放在洲泉供销社的下伸店马鸣商店做营业员,马鸣是当时义马公社下属的一个生产大队,我跟随父亲在马鸣念小学。说是小学,也只有三个下乡知青做教师,教着一年级至六年级几个班级。那个时候,大队里没有娱乐场所,能找乐的事情不多,唯有看新娘子是我们最大的乐趣。
乡下人家娶亲,要排场三四天,故都选择在农历十一月、十二月间。那时候稻谷已碾成了米,地里田里也栽好了绿油油的油菜,这段时间正好农闲,农家有时间建房和娶亲嫁女,于是娶亲嫁女的人家接连不断。农闲这段时间,我们关心的事就是谁家要娶亲嫁女了,每天早晨一到学校要灵的就是这样的消息。只要哪个同学说今天某某家讨新娘子,我们便会兴奋一阵子,等着放学叫上一批同学涌到新官人家,嚷嚷着“看新娘子”。江南水乡娶亲,一般是用木船,船舱用芦席搭成拱形,新娘子坐在中央,旁边有伴娘陪着,船舱里堆满了用染红的丝绵条扎好的嫁妆。我们远远地望见娶亲的船来了,便随着大人们大声喊着:“来了,来了,新娘子来了!”以制造热闹的气氛。如果娶亲的船还没有到,大家就再蜂拥在河埠头,去等候迎亲的船。船到埠头,去新娘子家娶亲的便要在船头放四个大爆竹,以通知岸上迎亲的人,岸上便也紧跟着放响四个大爆竹。待船靠岸,头上兜了红纱巾的新娘子就由伴娘扶着站起来,款款走到船头,然后由新官人的舅舅背起来,沿着跳板上岸,再往新官人家赶。后面便紧跟着娶亲的人或抬着或挑着嫁妆,两边便是我们这一群“看新娘子”的小孩子。
按照马鸣那一带的乡俗,半途上舅舅是不能把新娘子放下地的,如果半途放下地,那么会被认为小夫妻以后的生活不会美满。如果新娘子生得高大,新官人的舅舅生得瘦小,而河埠头到新官人的家又远的话,那背新娘子的舅舅就吃苦头了,往往背了新娘子进了新官人的家门,那舅舅会累得直喘粗气。有一次,我们大家跟在背新娘子的舅舅后面起哄,等舅舅在阵阵爆竹声中把新娘子背进屋,放到垫了红垫子的太师椅上,自己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捶着腰直喘粗气,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。
待新娘子一娶进门,新官人家就开始分糖,不管认识不认识,凡是围在四周看热闹的,见人头分两颗,于是人们便“啧啧”称赞,或说新娘子生得齐整,或说女家的嫁妆丰厚,然后就四下里散了。还有一些平时和新官人家比较亲近的,便再进新房,看新房的摆设和家具,在新房里,还会再得到两颗糖,第二次分到了糖,这些人便都知趣地走了。而像我们这些小孩子,当然涎着脸皮还不肯走,在新房里打闹,忘了时间,甚至忘了上课,往往“看新娘子”要看上大半天,精神上,物质上都满足了。